老式的绿漆搪瓷吊灯忽明忽暗,传来细微而不稳定的电流声。两只飞蝇在橘黄色灯泡旁交错飞行着,它们的飞行轨迹化为两道细长的黑影,在这个废弃仓库斑驳的墙面上无序地涂鸦。
飞蝇所喜好的是肮脏的地方,比如李柏的头顶。
它们落在潮湿而沾满泥泞的黑发之间,似乎在肆无忌惮地宣称这是它们的领地,飞蝇是敏感的生物,任何风吹草动的迹象它们都会逃之夭夭。之所以它们能如此肆无忌惮,是因为李柏绝望的处境。
一根麻绳,它一头系着仓库的房梁,一头缚着少女的身躯。浸过雨水的麻绳绕过她的胸前,穿过她的腋下,死死地禁锢住每一寸挣扎的空间。反剪在背后的双手承受着少女身体重量带来的压迫,已然麻木。悬空的双腿向内心传来无法踏上地板的不安。
少女那只黑眸盯着忽明忽暗的灯泡,心中默念着灯泡闪烁的次数,这是唯一保持内心中那根理性之线不断的方法。她不知道自己被束缚了多久,但是她知道,当自己被反绑的双手没能在麻木之前摸到绳结之时,一切就已经结束了。
严密的束缚使得她的呼吸急促,最后引起了不可间断的咳嗽。但是那咳嗽声被少女嘴中沾满唾液的布团所吞噬,之后化为一阵身体的颤抖。
少女身体的抖动传递在麻绳上,麻绳将房梁上一指厚的灰尘蹭下,灰尘在昏暗的灯光下无序地飘落着。那两只飞蝇从李柏的头上飞离,又回到了那盏老式的绿漆搪瓷吊灯旁。
吊灯忽明忽暗的节奏愈来愈快,最后随着一声轻轻的绷断声,仓库内陷入了黑暗,飞蝇煽动翅膀的声音也消失不见。随即绷断的,还有李柏内心中那根理性之线。
黑暗使她分不清现实,少女无意识地凝视着内心的深渊。那深渊只有一物,仅仅一物却使得黑发少女的瞳孔无限地放大,她开始拼命地挣扎,尽管她知道这挣扎只会是徒劳。麻绳发出紧绷之声,少女被麻绳紧缚的部位被勒得更紧,传来钻心的疼痛。
那物只是一扇门,一扇怎么也关不上的门。一扇李柏再熟悉不过的门,那是自己家的那扇老式防盗门。它立在黑暗之中,门轴发出缺少保养的“吱呀”之声。每当它快要关上之时,就有一股力量将其推开。
那股力量来自记忆中那个血色夕阳的傍晚,那是一股带着血腥味的风。
“关上,关上,快把门关上!关上……”少女在内心中不断地祈祷着,那扇门却挑逗般地在快要关上之时再度打开。“吱呀”之声循环地奏响着,化为一曲喑哑的挽歌。
李柏绝望了,她放弃了祈祷,面如死灰。
门最终缓缓打开,挽歌画上了休止符。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代替了腥风,映入眼帘的是一块茶几,茶几上摆着一个装满水果的果篮,这个果篮像是谁送来的慰问品。
茶几之后的沙发上,一个黑发黑瞳的少女蜷缩着身体,她的怀里似乎抱着什么,但是仔细一看,她什么都没有抱着。
少女抚摸着怀中的空气,一脸幸福的样子,她咬着病态的语调,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:
“猫猫,我的猫猫……”
这又是一曲新的挽歌,一曲由少女所低吟的挽歌。挽歌之下,果篮里的水果慢慢腐化,最后化为“一滩污泥”。腐烂的味道伴着死亡的含义,向着屋内深处的走廊飘去。
李柏对这一切很熟悉,那少女是曾经的自己,是曾经关不上门的自己,也将会是未来的自己。
她彷佛置身于过去,陷入那沙发无法动弹,眼睁睁地要将过去的绝望再度回味一遍。
“谁来……救救我?”
装着腐烂水果的果篮上方,有两只飞蝇盘绕着,但是李柏却能莫名其妙地回想起飞蝇飞行的轨迹。她感觉到了熟悉的恐惧感。
“谁来……救救我?”
那扇老式防盗门砰然关上,突然传来令少女害怕的自动反锁的声音。
“谁来……救救我?我不要,我不要被关在这里。我不要被关在不曾见过不疑酱的过去。”少女带着哭腔的求救声化为虚无,因为过去的她,不曾发出求救。
“闭嘴,杀人犯。”深渊深处,飘出一道冷冰冰的回答。
“我不是,我不是杀人犯。”少女声嘶力竭地反驳着。
“那你也是……”来自深渊的声音停顿了一下,好像思考着什么,它似乎抓住了灵感,讥笑出两个字;“……帮凶。”
“诶?!”李柏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内心最柔弱的深处,她的精神崩开一条裂缝。
“帮凶帮凶帮凶帮凶帮凶帮凶帮凶帮凶帮凶帮凶……”随着那机械般的声音乘势追击,那果篮中腐烂的烂泥开始不断的溢出,纯黑的烂泥随着茶几而下,开始淹没整个房间。
李柏无力地看着烂泥淹没了自己的脚踝,淹没了自己的胸口,接着淹没了自己的嘴鼻。最后只剩下一双失神的黑眸。
窒息感铺面而来。
但是在无尽的绝望中,任何生物只要瞥见一丝光明,都会向着那光明追随而去,至死方休。飞蝇是如此,飞蛾是如此,人亦是如此。
她记得,有一个人,曾经敲过那道门。
暖色调的记忆中,那人喜欢穿着一身米黄色连衣裙,捧着通用语课本和讲义站在靠近学校的操场道路处,操场与道路之间有一道高高的防护网,似乎是为了将她与群学生隔开。
教师与学生之间存在着“必要”的隔阂,但是她和学生之间却什么都没有。这个老师刚踏进操场,就被学生的足球踢中了脑袋。她抱着头倒在跑道上,学生们带着歉意关心地围了上来,但是她只是笑笑,表示自己不曾在意。
她常常带着那个大蝴蝶结头饰,幼稚得像个孩子。学校到处是关于她的流言蜚语,什么在漫展找黄油老师签名之类的事情都只能算司空见惯的小事,但是无人利用过这些事情去攻击她。
她曾经不止一次地敲过这扇门,不止一次地将自己从深渊拖出来。
“素,素素姐,救,救救我。”
“叮咚——”
烂泥突然停滞,一声门铃将它们迅速地逼退回果篮。李柏的梦魇随着一丝光支离破碎,恐怖的回忆如同老树的树皮一样自然地脱落。身上的紧缚感似乎提醒她回到了现实,仓库的卷闸门底下露出一丝光亮,一个娇小的身影努力地撑开了仓库的门。金色的晨曦捧着那娇小的身影,她穿着一件纯白的连衣裙,就如同救赎的天使临世一般。
“柏酱!”晏素素不顾身体的麻痹感未完全消退,她只想尽快解开李柏身上的束缚。但是她刚迈进门就无力地摔了一跤,这个天使弱小到会轻易跌入世间的尘埃里。
她不曾迟疑一秒地爬起来,晏素素也不知道大海能把塞勒姆拖延多久。她拼命地解开了那个死结,哪怕麻绳上的倒刺扎入她的手掌,划出数道伤痕。麻绳在房梁上摩擦而下降着,至少李柏的双脚久违地接触到了大地。但是在接触大地的一刹那,她的双腿一软,便跪坐在地上。
“没事的,慢慢来。老师在你旁边。”晏素素拿出李柏嘴中的布团,唾液拉着长丝垂在少女的嘴角。长时间的堵嘴使得她下巴酸痛,一时间说不出话。
晏素素总是这样,把压力留给自己,让自己身边的人放轻松。虽然她对李柏说“慢慢来”,但是她知道,逃跑的时间是宝贵的,特别是她已经失去了汽车。
尚且没有时间去解开李柏上半身复杂的绑缚,她直接将李柏抱起,迎着仓库外的晨曦逃去。
“柏酱,下次可不准一个人出门了噢。”晏素素嘴上说着,语调可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,“下次出门,我们三个人一起出去吧,去游乐园。”
李柏想说话,但她的发音化作一团乱麻,长时间被堵嘴带来的干燥感引起了剧烈的咳嗽。她第一次感觉到老师的怀中如此可靠。
第一次?
不,这好像不是第一次了。自从自己被晏素素从家中拉到学校,她就几乎成为了自己的监护人。以前自己在通用语课上发烧得很严重,也是晏素素抱着自己跑向医务室。
晏素素的感情就像水一样,在那些曾经的日常中,素素姐的感情巧妙地掩藏于晏老师的职责之后,迟钝的自己不曾注意到细水长流,直到此时回首之时,已汇聚成**大海。
素素姐原来也是自己所珍爱的人。
“对……对不起。”刚刚才恢复语言能力的李柏不知为何就将道歉脱口而出。
“柏酱不需要道歉噢,如果有谁欠死后的我们一个道歉,那必定是圆点。”晏素素越过废弃码头的集装箱,奔跑对宅女来说并不是强项,抱着一个人奔跑就更加不用说了,简直是难上加难。
不过晏素素做到了,生前那点可悲的体力给现在的她带着巨大的身体负担,但是她还是向着公路跑去,永不减速的跑去,恐怕只有再度死亡能阻止她吧。
只要再穿过那片废弃的沙滩,就能顺着公路逃回市内,到时候即便是塞勒姆还活着,他也暂时无计可施了吧。
“柏酱,昨天我下单的cosplay衣服就快送到了,到时候我们好好玩一场吧。”晏素素笑着踏入了那废弃的沙滩,幸福的未来触手可及。
病娇少女的修正日记提示您:看后求收藏(卧龙小说网http://www.wolongxs.com),接着再看更方便。
好书推荐:《别追了,我都逃到东京留学了》、《乡村小术士》、《为了上大学上交可控核聚变》、《我真没想重生啊》、《都市古仙医》、《国民法医》、《女尊:开局成为小正太》、《萌宝助攻:妈咪,别跑了》、《都市至尊医仙》、《飞越泡沫时代》、